为了防止尸身被利用,或被亲眷变成恶魔,所有殉职者都必须火化葬于教团内部的慰灵地,过世的消息也不准外传。如无意外,这位驱魔师的儿子只怕一辈子都吃不到父亲的糖。
驱魔师的骨灰下葬时,她看着层层黄土撒落在黑色的骨灰盒上,随手剥开一颗巧克力,慢慢地吃了。这颗巧克力少见地带上了醇正的苦味。葬礼结束后,她用能力收藏好剩下的糖果。时间长了,渐渐地遗忘了它们,也遗忘了收好一个遗愿的心情。
过了许多年,她长大成人,走过了恶魔铺就的尸山血海。那年的科学班加入了一个新人,新人是个比她小几岁的少年,长得很高,有着一头张扬的红色头发,爱笑,但很没礼貌。一次她完成任务回总部述职,正好撞上这个少年。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他毛骨悚然。
当天下午,她堵住他从科学班翘班偷溜的路,递给他一把还沾着水汽的糖。
几年前有一个驱魔师,他总想着带糖给他的儿子吃。
少年剥开一颗包着金箔的太妃糖,嫌弃地塞进嘴里。
太难吃了。都变质了吧。
他抱怨着,泪水静静流淌而下。
少年在对父亲的咒骂中,一粒接一粒,吃掉了全部糖果。当天晚上就因为严重腹泻而住进了医疗所。第二天,驱魔师的墓碑前出现了一朵由糖纸扎成的花。
如今那朵花早已不知去向,驱魔师的脸面也已模糊不清,但多年过去,她依然记得那只托着糖的手,还有墓前那朵美丽的糖纸花。
而那个少年,就是克洛斯·马利安。
父子同为驱魔师,这在黑色教团的历史中绝无仅有。
为了这场圣战有更多胜算,自百年前希布拉丝卡成为第一个驱魔师起,直到科姆伊当上司令为止,黑色教团一直都在进行人造使徒的试验,以圣洁与非适格者强行同步,试验品几乎都来自于希布拉丝卡的亲族——鲁贝利耶家族,选择的也都是尽可能与希布拉丝卡血缘相近的孩子。
然而百年以来,这样的试验只有两例成功者,而这两例恰恰全都不是鲁贝利耶家的人,与其他驱魔师也没有任何亲缘关系。除此以外的试验品,无一例外,全部都在圣洁的降咎中死去,神给予的死亡和恶魔给予的死亡竟是一样的平等。
作为巨大牺牲的交换,鲁贝利耶这个姓氏占据了中央大部分重要岗位,获得空前权力,掌管中央至今。
而与那些试验品不同的是,克洛斯和他父亲是自然适格者,也就是所谓的“使徒”,是圣洁选择了他们,而非他们选择圣洁,他们的圣洁不是同一个,彼此也没有继承性与共同之处,从时间上来看,克洛斯成为驱魔师比他父亲迟了至少十几年。也许中央坚持百年的“适格者的血亲有可能也是适格者”的猜想不是空中楼阁。只是那又需要牺牲多少人、破坏多少家庭去实践呢?
远方传来汽笛的鸣响。
辛西娅自过去收回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大概也不是什么值得铭记的事。”她淡漠地揭过这个话题,“言归正传,可以请你描述一下恶魔身上的灵魂吗?我想知道各等级恶魔之间在灵魂上有什么区别。”
见她摆明了不想多说,亚连也不再追究这点小事。他将已经空了的纸袋揉成一团,抬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如你所见,这份能力是与左眼上的诅咒相伴而生的,”亚连抬起圣洁寄宿的左手,抚摸着眉骨上猩红的五芒星,平静的笑容之中带着深刻的怀念,“我曾将我的养父变成恶魔,当时他给予我这个诅咒,之后我破坏了他。他是我的左手破坏的第一个恶魔。”
悲剧总是如影随形。
“我很抱歉。”辛西娅低声说。
火车碾压铁轨的隆隆声逐渐接近,亚连收起面上的哀戚,正色道:“辛西娅小姐说的没错,不同级别的恶魔,其灵魂状态的确各不相同。以前我没有发现,直到三天前我看到那只二级恶魔的灵魂。被唤回的灵魂刚刚进入恶魔躯体中时,他们的灵魂就在身体中,而当它们杀死第一个人并侵占其皮囊、彻底恶魔化后,灵魂则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身体之外。
说着,他比了比自己的肩膀:“如果是人类的形态,灵魂大多出现在这个位置。变形之后则大多在上方,一级恶魔还能保持人形,被镣铐与锁链束缚,二级恶魔则有所恶化,体型缩减、全身都被拘束在紧缚的绷带里。我还没有遇到过三级恶魔,所以不清楚它们的状况,不过可想而知,恶化的状况只可能更严重。”
“出现在体外?”辛西娅试着想象了一下那种状态,“他们看起来有自己的意识吗?”
亚连肯定地点头:“我能听到他们的哀嚎声和呼救声,他们渴望被拯救。”
“被拯救?”辛西娅颇感意外。
驱魔师破坏恶魔是为了拯救活着的人,甚至有些驱魔师只因为恰巧是稀有的适格者所以不得不踏上这条路。但拯救恶魔本身的观点前所未闻,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会怜悯恶魔的驱魔师,也许这个温柔的少年和高兹会有不少共同语言。
可他的话与高兹又有出入,如果恶魔在拥有自我意识的同时还有一个灵魂,而那个灵魂也有自己的意识,那么对先前的猜测就不能过早定论。
“沃克先生,辛西娅小姐,火车已经到了。”托玛的声音在这时响起,隧道另一边出现了火车车头的灯光。
亚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很抱歉,我知道的也不多,希望多少能帮上你的忙。”
“谢谢。”辛西娅点点头,“下次再见面时,如果你已经遇到了三级恶魔,再为我说一说它的灵魂吧。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
亚连的笑容僵了一下,这样不吉利的临别赠言可不多见。“我曾向养父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脚步,只要还活着就将不断前行。作为‘bsp;火车慢慢停靠在站台边,托玛走过去与乘务员交涉。亚连提起脚边装着圣洁的行李箱,“辛西娅小姐真的不回总部吗?”
“不了。代我向科姆伊和李娜莉,嗯……还有杰利和利巴班长……还有其他人问好。”
刻画在记忆新篇章里的鲜明身影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一一细数起来却也是烦恼一件,他们各自有着不容忽视的份量,以前从未担起过。
亚连为她的话失笑,郑重地回道:“我一定会切实传达给大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克洛斯那段完全的私设捏造。
关于克洛斯的年龄……老实说看长相我觉得他最多四十岁,提耶多鲁元帅四十岁看起来都比他老。但漫画各种细节都透露克洛斯在涅亚死前、也就是三十五年前就认识涅亚。那他的年龄至少得在三十五上再加个十来岁。
不过考虑到我以为也才四十来岁的鲁贝利耶也有五十一岁,克洛斯五十来岁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个不算私设,算是推测吧……因为对这篇文来说挺重要的,希望星野日后不要打我脸。
如果被打了………………我也只能肿着脸继续撑下去了。
……………………………………
16。12。11修改
17。01。25修改
17。7。26修改
☆、vol。03经纪人(一)
探出车窗挥着手的少年逐渐远去,一个小时后,辛西娅登上另一列火车。
火车穿山越岭,沿着能看到地中海的山道轰隆向前,将群山之中的废弃都市和其间的人与事都远远抛在身后。
非指定的自由除魔任务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辛西娅沿着几十年前走过的老路北上,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城中各处转上一圈,消灭主动找上门的、以及被她发现的恶魔后才慢悠悠地前往下一个城市。
沿途的风景已与三十五年前截然不同。工业革命使城市越发繁荣,房屋越建越高,道路越发平整干净,各式各样的马车和汽车穿梭往来,造型滑稽的自行车取代马和牛成为新的代步工具,提着裙摆撑着阳伞的女性间时不时有穿着靓丽裤装的身影穿过,也再没有人对她们投以谴责的目光,甚至嚷嚷着要警察逮捕她们。
行走在这些生气蓬勃的城市间,感觉自己就像陈腐的亡灵般格格不入,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回忆的脚步,目所能及之处皆是旧日幻象,与现实之景交叠在一起。
不知何时,到了与某个男人相遇的地方。
奥地利…维也纳。音乐之都,艺术家的圣殿,现在是欧洲首屈一指的政治集团奥匈帝国的首都,每天都有各界名流汇聚在此。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悠扬的乐声永不停歇,也许从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石头缝里都能扒出一曲乐章。
今夜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斜照进小巷里,青石路面与石墙上湿润的青苔在月光下闪着幽光。野猫轻盈的身影一闪而过,没有从四面袭来的恶魔,也没有恶魔粉碎后扬起的污浊烟幕。背后安安静静,自然也没有尖锐冰刃所向,目瞪口呆着跌倒在地的男人。
只是那幻觉中的声音还在回响——
“譬如说‘恶魔之子’啊,‘恶魔屠戮者’啊,作为对女士的称呼来说也太失礼了,你是怎么忍受它们这么多年的?你身边的人都是缺心眼吗?没有名字的话取一个不就好了吗?
“你看天上的月亮这么美,我们又相识在月光下,作为纪念,你觉得辛西娅这个名字如何?纯洁无暇的月光女神,和你的外貌很相衬。至于姓氏,不如就跟着我姓巴蒂吧。”
辛西娅·巴蒂——不是暗含恐惧的诅咒,也不是没有未来的预言,只是一个玩笑般捏造而出的名字,却是唯一不让她感到冰冷的称谓。每次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甚至都充满了融融暖意。
如果能再听一次就好了。
这样荒谬的想法随着嘴角的笑意一起蔓延,到达眼中时却只剩下落寞与怀念。
继而倏然冻结。
娇小的身影躲藏在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里。
“大姐姐,我迷路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带着哭腔的甜美童音在身后响起,月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涌动着暗影,森冷杀气贴着地面飞快爬行。
辛西娅遗憾地闭了闭眼,“找不到回天堂的路吗?那就让我帮一帮你吧。”
许是想起了那个曾经闻名上流社会的艺术家,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充满了文艺的味道。与之相对的,女童精致可爱的脸孔突然肿胀变形,瞬间爆裂开来,剥去人皮后的身体暴涨成庞然大物,像是神话中各种怪物的集合体,扭曲而丑陋。与此同时,配合着它的动作,墙角阴影中飞射而出的炮弹势如疾风骤雨。
猛烈的攻击在距离那黑白的背影还有一米时停住,仿佛有人停止了时间的流动,狰狞的利爪、剧毒的炮弹都一并静止。一时间天寒地冻,冰造的□□贯穿坚硬的外甲,寒霜在一个呼吸间覆盖住每一个角落,由内自外彻底冻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来,就像玻璃器皿掉落在地一般,令人一听就能联想到满地亮闪闪的碎片。伪装成女童的二级恶魔和隐藏在墙角的一级恶魔们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继而化作粉末,被突然强劲起来的夜风裹挟着、盘旋着升到天上,无影无踪。
一切归于寂静,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沐浴着月光的身影走出小巷,融入不眠之夜的车马喧嚣里。
车灯划破远方的黑暗,今天最后一趟火车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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