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去送卢婷。他告诉了我车次和时间。我迟疑了会儿,告诉他我有事不去了。既然已经狠过次心肠,那就再狠次吧,何必婆婆妈妈,藕断丝连。
“狗屁的事,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你不去?去吧。”听得出江望有点火。
“已经断了,又何必”我苦笑道。
“断了又怎么样。就是普通朋友你也应该去送下啊。”江望口打断我的话。
“不去!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还真够绝情的!”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我静静地在桌前发呆。江望说我绝情,真的吗?也许吧。如果说我细腻的心往往会因为点点微不足道的事而感动得泪流满面,那么,当我感到厌倦或者决心放弃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而不会回头,那怕再看眼。也许这就是绝情吧,甚至有丝冷酷的意味。动情也会绝情,也许在容易动情的表面下掩藏着彻底绝情的真实。我想人就是这样奇怪吧,矛盾是如此的和谐甚至无法分辨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犹如窗外的梧桐树叶,那眼看见的翠绿掩盖了脉络的渐渐枯萎,在严寒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会飘零。
吃过中饭,离卢婷离去的时刻越来越近,我在室内彷徨,坐立不安。我真的是个绝情的男人吗?迟疑和犹豫反复煎熬着我的心。还是去吧,只是远远地再看眼,最后眼。我冲出大门,坐上的士,飞快地向火车站赶去。
下了车,忽然又犹豫不决。看了最后眼又能如何?虽然情未了,但是缘已断,何苦折磨自己黯然神伤。可是我在候车大厅门前徘徊,犹豫不决。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叫我,抬头看见谈参谋朝我走来。他问我在这里干吗?我说来送站,时间还没到,在门口歇会儿。老谈很热情地拉我去他那儿坐坐。
来到军代处的办公室,这里离站台很近。和老谈坐下闲扯了几句话,有人喊他出去接电话。这时我听见火车发车的气鸣声,抬头看看时间,去厦门的车要开了。我默默地走到窗前,看见列车正在缓缓地离开,在隆隆声中慢慢地从窗外驶过,渐行渐远。婷婷,我来送你了,虽然你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看见你。对不起,我只能这样了
在离开车站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六年前的个夜晚,也是在这里,我送走了初恋的女孩。那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夜。那种相拥而泣的难舍难分是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就象柄利刃慢慢划开心脏,痛彻心腑。这是种难言的痛,只有即将远行的恋人在分别的那刻才能深切地体会,而火车站就是这痛的渊薮。多年来我害怕送站,总是尽力回避。我害怕那分别的瞬间,将我尘封已久的心再次撕开,面对那久远的伤痛。而此时此刻,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再次慢慢浮现,象这秋日里无声无息的冷风向我袭来。我的心正在静静地滴血。婷婷,再见,如果有缘。我的泪水悄悄滑出眼眶
五三
过了几天,江望约我晚上吃饭。他告诉我方华去广州实习了。看着他苦恼而怅然若失的神情,我知道他已经深陷情网而难以自拔,早已没有了当年情场浪子的洒脱。我拍拍他的肩头,作为兄弟,我不想看见他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伙计,你现在也解放了,又可以花天酒地浪迹江湖了。来,干杯,庆祝玉树临风的江大侠重出江湖,再展雄风。”我笑着端起酒杯。
“岂敢。我得为方华守身如玉啊。你老哥可别拖我下水。”江望嘿嘿笑道。
“不会吧,你小子会为了棵树放弃片林?多少姑娘正望眼欲穿盼着你江大少雨露施恩呢。”
“我可是答应了方华咬定青山不放松,片冰心在玉壶的。岂能言而无信。”
“哎,长本事了啊。说吧,是不是玉壶里放多了水,肾亏了?”
“扯淡!就咱这身子骨,晚上十几枪不成问题。那象你老兄枪玩完。”
“牛皮哄哄的。就你那枪法,枪枪脱靶,浪费子弹。切”
“你能耐。尽是臭子,打了白打。嘿嘿”
“哈哈”
我和江望边喝酒,边开着男人之间的玩笑,不知不觉他的心情好多了,这令我感到欣慰。男人嘛就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别象小姑娘样愁肠寸断,萎靡不振。我继续开导着江望。不就是分别段时间嘛,又不是不回来了。想开点,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你既然这么明白,怎么自己就想不开呢?劝我倒是嘴响。”江望微笑着看着我。
“我没有想不开啊。”我望着他,有点不解。
“那你为什么不要卢婷?难道不是因为你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吗?”江望的话针见血,我哑口无言,只是虚弱地避开他的目光。
“五年了,你还没有从那段感情走出来。整整五年啊老兄!你这辈子又有几个五年啊!难道你要为个早已不存在的女孩陪葬你的辈子?虽然我知道那是你的初恋,你付出了最真挚的感情。我也非常敬佩你老哥能如此痴情。但是她已经死了!你为她守了五年的节应该结束了!你对得起她了!也对得起你的初恋了!你还活着,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而不能永远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你是男人,你有责任去爱另个女孩,和她生儿育女,完成自己的使命!你现在要去爱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个死去五年的女人!”江望情绪激昂滔滔不绝。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个外星人。我第次知道江望竟然有如此的口才,真是令人大吃惊。
“你别傻看着我。你自己想想我说的对吗。你和卢婷分手得太绝情了,她这段时间经常哭,人都瘦了。气得方华直骂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连我也沾你的光,被骂得狗血淋头。我知道你为什么,可她们不知道!卢婷有哪点不如那个女孩?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卢婷呢?有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爱那个女孩还是爱自己那段早已不存在的感情!你好好想想吧!”江望说累了,他喘息着点上烟,顺手扔给我根。我默默地点上烟,然后吐出个大大的烟圈。我看见江望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那是只有男人之间才会有的真诚。
走出饭店,江望递给我张纸条。上面是卢婷在厦门的通信地址。江望说着拍拍我的肩。我默默地放进口袋。我问他和方华到底怎么样?
“她把我打败了!--我向她投降了!--我想我爱上她了!”江望微笑着看着满天星斗的夜空,轻声细语,温情脉脉。那刻,我忽然很羡慕,甚至有点嫉妒。
五四
那晚后,江望的话经常在我的头脑中出现,时常令我难以安心。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说中了我的心思,经过这么多年,其实我也渐渐模糊了,是留恋那个初恋的女孩还是不舍那份初恋的感情。虽然江望知道我曾经深爱过个女孩,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女孩也曾因为虚荣而背弃我。然而,我并没有恨她。--怎么会恨她呢?爱上的第个女孩都是天使啊!
我打开个抽屉,里面有近百封书信,都是当年我和她的往来情书,她死后由她弟弟交还我了。其中绝大部分是我的,每封都有二十多页。随手拆开封,字字含情,行行有爱,那份年少的狂热情愫跃然纸上,历历在目。往日情怀,初恋如梦,如今物是人非,天使已经不在人间了
我轻轻叹,走出房门。不知不觉慢慢走到当年初恋时经常幽会的那条街道。她家就住在这条小巷的深处,那时我们总是偷偷地在小巷的僻静处约会。那时我们很年轻,年轻得既激动又害怕。如今小巷依然,几盏路灯,二行梧桐。夜晚的风冷冷地吹过,皎洁的月光下,几片落叶飘零,令人知秋悲凉。
我慢慢地走在寂寥的小巷中,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远处传来小儿的夜啼。往事如昨,股曾经熟悉的情感油然而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了,此时此刻,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正在走向五年前的岁月,在小巷的深处,有个天使般的女孩正在静静地等待我的到来。
走到熟悉的地点,那棵梧桐树依旧,只是斑驳的树干摸上去更显苍老。曾经我们相拥着躲在树后,或者依偎着坐在树下,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道不完的恩爱缠绵。如今景物依然,却是昔人已去,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自君别后
月光如水,淄衣沉重
独自徘徊伤心处
小径依旧
我喃喃而语,抚摸着身傍的梧桐树,泪水潸然而下,久久不愿离去
夜深了,我慢慢地往回走。辆自行车迎面而来,那人忽地叫了我声明哥。路灯下,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扶着自行车,微笑着望着我。他是女孩的弟弟,小姐姐岁,和我也熟,知道我和他姐姐的恋情。好久没见了。
“这么晚回家?”我微笑道。
“刚下班。没想到会遇见明哥。有事?”
“不,只是走走。好久没来了看看。你还好吧?”
“还好。”
“你父母还好吧?”
“还行。”
“有什么需要帮忙,说声。时候不早了,你回吧。”我挥挥手,和他道别。走了几步,听见他叫我。
“明哥!”他看着我,迟疑地说道:“我姐已经走了五年了,你别老想着她!你是好人,明哥。”
我默默地看着他,然后挥挥手,扭头而行。走出小巷时,我忍不住又回头再看眼那曾经熟悉的地方,热泪盈眶
五五
日子天天过去,快到年底了。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瑟瑟。冬天来了,世界开始变得冰凉,阳光也渐渐失去热度,而城市的天空天比天灰黯。
在这段日子里,我时常想起卢婷,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是否过得开心,也许已经把我遗忘了。虽然知道她的地址,却始终没有写信。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写更好。佛说前世五百次地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次擦肩而过。也许,我和卢婷的缘份还没到吧;也许,我们的缘份真的已经结束了。切随缘吧。
有时,我也会想起谈芬。自从她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我没有去找过谈芬,也没有从朋友们那里听说。她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样,无声无息。想起谈芬,我就忍不住心痛。那晚地缠绵已经刻骨铭心,永世难忘。我想和她真的是有缘无份吧,都说女人永远不会忘记第个男人。其实,男人又怎能忘怀他的第个女人呢。我默默地怀念着谈芬,还有她的身体曾经给予我的难忘的回忆,内心充满感激。
那天忽然收到小芳的来信。我有点惊讶--个小学生竟然会写信。拆开看,稚气的笔画生硬而不规则,但却非常认真,显然出自个小姑娘的真诚。小芳告诉我她已经重新上学了,而且成绩很好,最近的期中考试全班第。她还说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定不让叔叔失望。我握着泛黄的旧信纸,薄薄的页,如同小姑娘羸弱的身子。那双大大的眼睛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忽然觉得和小芳也是种缘份吧,因为偶然的时间偶然的地点及偶然的原因,素昧平生的二个人竟然也会发生某种交集,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唉,真想再帮小芳做点什么。可是能做什么呢?
正当我冥思苦想时,电话响了。是老卫打来的,他说他马上要去老区拍片,问我是否有空同去,这个时候那儿的小狗肉可是很好吃的。我告诉他没时间啊,以后再和他起去吧。老卫笑说我没口福,就准备挂电话了。我忽然想起事,急忙叫他在台里等我去。
我买了全套的学习用具,还有件小姑娘的羽绒服。快过年了,小芳也应该有件新衣服。
我拎着东西赶到老卫那里,托他帮忙带给小芳。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大善人啊。”老卫明白了前因后果,拍拍我的肩。
“我也是能帮就帮,别夸我。”
“放心吧,老哥准给你带到。”老卫拍胸脯。我放心地点点头,心里很开心。做好事嘛,谁都会高兴。
后来,老卫回来后,特意找到我,递给我张照片。是小芳穿着新衣服,脸的开心。老卫告诉我小姑娘看见我的礼物非常高兴,又蹦又跳,当时就穿上新衣服让老卫照了相。
瞧瞧,又是个美人坯子。老卫笑呵呵道。我仔细地看看照片,嗯,不错。穿上新衣服的小芳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特别是那双童真的大眼睛绽放着幸福的笑意。
五六
进入新的年,南方的第场雪终于来了。灰蒙蒙的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遮住了人们的视野,很快的天地之间就是片银妆素裹。瑞雪兆丰年啊。只是我独自在家,却感到空荡荡的屋内寒意袭人。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电视也没啥好看,干脆上床睡觉。
钻进冰凉的被窝,不禁个哆嗦。唉,真想抱着个热热的身子块暖被窝啊,可惜没有。我裹紧被子,缩着身子,盼望着迅速进入梦乡,最好再作个快活的梦。迷迷糊糊时,忽然被电话惊扰。是江望来的。
“干么呢伙计?”江望问道。
“这会儿能干吗?睡觉啊。”我没好气。
“才几点啊就睡?是不是有个妹妹躲在床上啊?”
“妹妹是有个,不过在墙上挂着。中看不中用。我倒真希望这会儿有个女人给暖被窝那。”
江望阵大笑。这小子在家也闲得发慌,方华又在上班,没法煲电话,就来马蚤扰我。我们俩咸句淡句地扯着,从天上到地下,从公元前到公元后,从女人的头发丝到脚后跟。我知道自从方华走后,江望就无聊透顶,除了上班,业余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不过他比我好点,起码会吃喝玩乐变着花样消磨时间,而我甚至无聊得了无生趣。我连玩的心情都没了。吃饭玩牌唱歌等等,都没劲。我只想天到晚地睡觉,让时间从我的床上溜过。江望劝我不要如此消沉,他说定要带我玩个刺激的花样。
刺激?这会儿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到我床上才刺激那。我缩进被窝,连头带尾起蒙好。还是睡觉热乎,找周公去
过了几天,江望开车接我,说是去个地方玩玩刺激。我们来到处大门前,江望笑道这里是陆院的靶场,今天玩玩枪。嗯,不错,是有点刺激。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打靶了。小时候,哪个男孩不梦想驰骋沙场,可惜很多人辈子也没摸过枪。
走进射击场,看见曾小三在等我们,傍边还有个女人--不是上次那个万小姐--依然是狐媚货色,看来是他的新宠啊。还有名军人站在边上,穿着迷彩服,精神抖擞,估计是靶场的教官。大家彼此简单地打个招呼,就开始今天的活动。我看见桌上摆着手枪半自动步枪冲锋枪机枪等,二箱子弹,还有配套的弹夹,曾小三安排得相当周到。
教官详细地讲解后,江望和曾小三就开始射击比赛。曾小三是当过兵的,装弹持枪手法熟练,射击时沉稳老到。看着他脸冷静的表情,我莫名其妙地想象着他杀人恐怕也不会眨眼。
听着此起彼伏的枪声清脆悦耳,我的心情渐渐愉快。就是边上那装娇卖乖的女人,令我没来由地心生厌恶。轮到我上场了,我说眼神不好,就不打靶了。我只想痛痛快快地放枪。曾小三递过把冲锋枪,笑道这玩意放起来痛快,连发长短射随你。江望喊到我得离你远点,别把我放倒了。那教官赶紧站到我边上,仔细地又讲解了下相关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
我摆好姿势,深深地呼吸下,枪口对着前方的小山包。我感到心跳正在慢慢加快,种冲动的兴奋油然而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是只有男人才具备的冲动,是种疯狂前的积累,是对征服的渴望,更是不顾切的力量。此刻冰冷的枪身在我的手中渐渐温暖而不失坚硬,仿佛生机勃勃充满喷射的欲望。我感觉它似乎已经是我生命的部分,赋予我无比的信心和强大的力量。我不禁心潮起伏,想起和谈芬的那个夜晚,也想起了和卢婷在起的夜晚。我需要宣泄,猛烈地宣泄。
“哒哒哒哒哒”急促的枪声回荡在寂静的靶场上空,小山包上的尘土混杂着残雪四下飞舞。枪口上下跳动着,持续的后坐力令我感到隐隐的快感,犹如男人在爆发瞬间的欣喜。多少天来的郁闷都随着子弹的倾泻而宣泄,我感到平静而满足。
在这个冬日的靶场上,我知道自己又找回了个纯粹的男人的感觉
五七
春节快到了,人们开始准备年货。年的辛劳都将在这最重要的节日里消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愉快的笑容。我陆续收到朋友同学们的贺年卡,也陆续地寄出不少。各种祝福的话语通过小小的贺年卡传递到四面八方,令每个人的心里暖融融的,即使久违的朋友也因为那只言片语而感受着丝动人的情义。
我收到了谈芬的贺年卡,打开漂亮的卡页,会有曲熟悉的音乐丁丁东东传来,是那首著名的友谊地久天长。在淡粉色的纸上写着:祝小坏蛋在新的年心想事成,快乐健康!芬姐。娟秀的字迹似乎散发着谈芬淡淡的幽香,那熟悉的称呼令我倍感亲切,也有点黯然神伤。我回想着谈芬的音容笑貌,在给她的贺卡上写下:祝芬姐年年开心,岁岁平安!明弟。
我也接到了卢婷的贺卡,这使我有点意外。她的也是音乐贺卡,同样是那首苏格兰名歌。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在淡兰色的纸上是秀气的笔迹:祝你新年心想事成,快乐健康!卢婷。我呆呆地看着,仔细揣摩字里行间的意思,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乐曲反复地播放。我没有给她贺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让我和她的过去随风飘逝吧。
春节前二天,江望打来电话。他问我晚上是否有空。我说有空。
“老兄,晚上和我去接人。”江望高兴地叫道,声音欢天喜地。
“谁啊?要这么隆重?”我有点好奇。
“方华!从广东回来过年。哈哈”
“难怪你小子这么开心。你个人去车站接得了,还需要我当电灯泡。”
“要到向塘接站。凌晨的车。你得陪我啊,个人寂寞。”
“怎么坐那车?折腾人啊。”我有点郁闷,从来没有大老远去接站,而且还是凌晨。
“没办法,春运啊,能回来就不错了。说定了,晚上我来找你。”江望高兴地挂了电话。看来我这晚上是报销了,谁让我们是哥们呢。
我和江望的交情真是没得说,从小块长大的兄弟,彼此经常照应着。有时我在外喝醉了,个电话召之即来。同样,江望醉倒了,也是我把他背回家。我们总是在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第个想起对方,而且从来不会拒绝。二十几年厮混在起,彼此肝胆相照,不分你我。很庆信我有个铁哥们。
晚上江望来了,带着三件军用棉大衣。寒冬腊月凌晨接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必要的家什得准备好。我们坐上去向塘的最后班远郊列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车上没有什么人,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江望叽叽嘎嘎地说笑,欣喜若狂的心情展无遗。马上就能看见心爱的女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老是呵呵傻笑吧。我忍不住打击江望说你能不能不傻笑啊,不就是和未来老婆久别重逢嘛,至于个劲地傻乐吗?注意下自己的形象吧。
是是,要注意要注意。江望不住点头,麻利地递给我烟,又冲我傻笑着。唉,真受不了啊,都说恋爱的女人犯傻,其实男人更傻,傻得都快没人样了。我叹息着摇头晃脑,不忍目睹江望滑稽的笑脸。
其实,我也想傻
五八
列车到站,我和江望下了车。站台上冷冷清清,寒风凛冽,连只耗子都没有,只有几盏破灯困得快闭上了眼。江望说时间还早,咱们找地休息下吧。我们在小站上晃悠了圈,才找到候车室,头冲了进去,还好,有灯。
长夜漫漫,北风呼呼,在个破旧的候车室呆晚上的滋味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可也无可奈何。我裹紧大衣,抽着烟。江望依然精神抖擞,亢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候车室里特别响亮。他会儿坐下,会儿站起,会儿不停地来回走动。
“哎,你能不能消停点?头都晕了。”我不满道。
“脚冷啊,活动活动。”他傻呵呵地笑道。
“你不是热血吗?还会脚冷?我才冷那。几点的车?准确时间。老这么冻着不是个事啊”
“忘了。我去问问。”他小跑着出了候车室。
江望跑回来了,哭丧着脸。我奇怪道怎么了?
“这是向塘。”江望气喘吁吁。
“没错。”我好笑道。
“车不来了。”
“什么?不是今天的车?你”我瞪起了眼。
“是今天的车!不停这儿。停向西站。”他急忙打断我的话,然后将情况解释遍。原来我们下错了站,列车不经过向塘而是向西--离此大约半小时路程。
“你以前不知道要在向西接站?”我瞪着他,冷冷地说。
“不不知道。”江望有点怯怯。
“早干什么去了!是接你老婆!现在咋去?”
“老兄,你说呢?”江望眨眨眼,做个鬼脸儿。
“我想掐死你个兔崽子”我怪叫声向他扑去。江望扭头就跑,冲进寒风呼啸的深夜里。
我们沿着铁轨深脚浅脚,跌跌撞撞地往向西走去。此时正是午夜时分,在夜幕笼罩的旷野上,寒风呼号,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灯在远处忽明忽暗,鬼火般,令人心里发毛。这鬼火车这鬼天气,这鬼江望我不住地在心里痛骂着。唉,真是交友不慎啊。
雪越下越大,我的脸冰凉冰凉的,但身上却越走越热,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气,还从来没遭过这份罪啊。江望倒是兴致勃勃,不停地和我说话,叽里呱啦没个停,甚至大声地唱起歌来。虽然五音不全,但声嘶力竭地通狂吼,远远地在旷野中回荡,却也颇有几分豪气冲天的意味。于是,我也忍不住大声嚎唱起来。我们豪情万长的路走路唱,不是哈哈狂笑,就是狂吼乱叫,那怕狂风怒吼,雪花飘扬
这真是个令人激动的晚上。如果有人看见我们,定会认为其中个是疯子,另个--也是疯子。
五九
当我们只有间客房,而且收天的钱。真够黑的。
我们进了二楼的客房,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屋里陈设简陋,还好有开水。我们喝着水,歪在各自的床上,彼此对视眼,忽然同时哈哈大笑。
“哥,今晚我辈子也不会忘记!真是过瘾啊!”江望笑道,目光真挚。
“是啊,被你小子玩了把狠的!”我微笑着。
我们都没有睡意,聊着小时候的趣事。我说他小时候捉迷藏从房顶掉下来把腿摔断了,是我推着板车送他去军区门诊部。他说我躲在没有灯的过道里装鬼叫,吓得小女孩不敢回家。我们回忆着在司令部大院里玩打仗游戏;在幼儿园称王称霸;在学校打群架;踢足球砸玻璃;将毛毛虫塞进女老师的备课本里,把漂亮的老师吓哭了;还有那个老是抄我作业的邻居女同学
时间在我们的说笑中很快过去了,我们来到站台准备接人。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来了,看来都是和我们样接人的。此时风雪依旧,我们跺着脚,转着圈,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火车进站了。
个娇俏的身影出现了,方华穿着羽绒衣,头扑进江望的怀里,二人苦命鸳鸯般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我拎着方华的行李,咳嗽声:“好了,不想大伙儿都病吧。回去在亲热啊。”方华这才发现我,她不好意思地叫声明哥。江望急忙给她穿上带来的大衣,然后拥着她往小旅店走去。
回到客房,方华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小圆脸红扑扑的。她紧紧依偎在江望身傍,双大眼睛眨不眨地凝视着江望。江望也是傻呵呵地咧着嘴,瞧着方华,二人的手紧握在起。唉,久别重逢,春心荡漾啊。我还是自觉点,与人方便吧,这超级电灯泡不当也罢。我边往外走边说出去转悠下。江望会意地走到我身傍将烟塞给我,感激地看着我,却什么也没说。唉,重色轻友啊。我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小心冻着,会阳痿的。江望给了我拳。我嘿嘿笑着出了房门。
外面真冷,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裹紧大衣,点上烟。雪还是那么大,没有丝毫减弱,不时的有几片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在风雪中时断时续,列火车轰轰隆隆地驶过。要过年了,四面八方的人都在赶着回家。而此时我却象只丧家犬样蹲在又黑又冷的角落,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寂寞。
我好想有个家--自己的家!有个心爱的妻子,个心爱的孩子!在这寒冷的冬夜,和最亲密的家人在起,享受着那种传说中的天伦之乐。然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个恋人!虽然有房子,想必此刻那房子也是冰凉冰凉的。如同此刻的我,心里冰凉冰凉的。我感到滴泪水轻轻滑落,慢慢冰凉。
可是谁能给我个家呢?我轻轻念叨着那个女孩的名字,遍又遍,心底渐渐浮现张小脸。蓦地我忽然惊觉那小脸竟然是卢婷的而不是那个女孩。卢婷,卢婷,你现在好吗?我潸然泪下
六○
农历新年到了,班也不用上了,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我从小就有个不好的习惯,每逢过年过节都不正经吃饭,就吃些乱七八糟的食物。为此老爸总说我,老妈总护着我。现在长大了,除了三十晚上在家吃团圆饭,几乎就没在家吃过饭。没办法,猪朋狗友太多,天天聚会,有时还得赶场。最离奇的是有年春节,天内只睡了四小时,其余时间全在饭桌上度过,包括宵夜赶了六场,差点胃出血。唉,但愿今年别这样了。
然而该来的躲也躲不了。中午的酒和小刚他们还没喝完,帮小学的朋友就订好了晚上的饭局,大家多年未见,无法推辞,真是要命啊。看来今年这个春节又是老样子,天天喝酒天天醉,迟早胃出血。唉,要是身边有个女人看着我,也许会好点。我有点羡慕那些带着女友起来聚会的男人了,虽然在桌上他们是小撮被大多数的单身汉们肆意玩笑的对象,可是看到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小模样,谁会不羡慕呢?
吃完中饭,我回绝了小刚他们的牌局,打算回家休息下。我已经二天没去父母家点到了,大过年的我可不想挨骂。我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午后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非常舒服,似乎有点早春的味道。我慢慢地享受艳阳的爱抚,微醉的感觉里有丝难得的惬意,真的好想就在阳光里睡上觉,那怕只是短短的小憩。
忽然我看见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出现个年轻的女人,那熟悉的背影婀娜多姿,在我的眼底款款而行。是谈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她了,没想到此刻遇见。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怎样了。我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就跟在谈芬的身后慢慢前行。她穿着件橘黄|色的羽绒衣,咖啡色的长裤,挎着白色的包,不紧不慢地走着,优雅而沉稳。我没有叫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是那样的娴静。我们的生活轨迹曾经交汇却又分道扬镳,沿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延伸,纵然相见又能如何?不过是彼此徒添感慨。生活总是将人捉弄,而命运似乎早已注定。我默默的想着,停下脚步。唉,还是回家吧。
突然,谈芬回过身来。我急忙躲在树后,不想让她看见。然而她还是走了过来。我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慢慢传来。
“还躲,小坏蛋!”谈芬出现在我的面前,笑吟吟的脸上满是惊喜。“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原来就是你啊。”
“芬姐!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谈芬依然是那么年轻而美丽,只是长发翻着大波浪,股少妇的韵味自然而迷人。
“看见我还躲!讨骂那!”
“嘿嘿,那不是说了不见的嘛。”我有点不好意思。
“又不是故意的,遇上还能不见啊。小坏蛋!”谈芬顺手就打了我下,然后亲切地端详着我,眼里是满溢的喜悦。我被那熟悉的称呼而打动,丝久违的感动洋溢在我的心头。
“你去哪儿?下午有事吗?”谈芬亲热地问道。
“刚喝完酒,准备回家睡觉。”
“这么好的天气睡什么觉啊。陪姐走走,好吗?好久没见你了!”谈芬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唉,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小声地嗔怪,却换来谈芬个大大的白眼。只好苦笑着,无可奈何地随她去了。
其实,我很高兴能遇见谈芬,并且和她起逛街。我想在这个冬日的午后,老天爷也很高兴吧。
六
我和谈芬并肩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微笑着听她兴奋地说话,不时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令我心神愉快。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我们在人群中穿行,宛如人海里的船。
虽然我们不住的说话,但是没有提到谈芬婚后的生活如何,只是说些彼此工作上,还有相熟的朋友的事情。她似乎不愿意告诉我她婚后的情况,而我也不想知道。我们都在小心地回避些话题。
谈芬和所有的女人样,喜欢逛街。她不停地拉着我在家家时装店钻进钻出,不时地将各种服饰在身上比划,还问我怎么样。开始我还是比较热情,微笑着评价番。然而,时间长就受不了。因为她和大多数女人样只看不买,比划完就放下,又奔向下个目标。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天那,陪女人逛街真是种折磨。我感到二腿酸胀,浑身发软,坐在店里的椅子上,不想动了。看着谈芬依然兴致勃勃地比试着衣服,我暗下决心从今往后打死也不陪女人逛街了,否则肯定会疯的。
“这件怎么样?我穿着好看吗?”谈芬笑眯眯地问道。她拿着件鹅黄的短大衣。
“好看。”我有气无力地应道。
“这件呢?”她又换了件紫色的长大衣。
“好看。”我已经懒得多说个字。
“切,敷衍了事!到底好不好看吗?”谈芬别嘴,有点不满。
“好看好看!你穿啥都好看!”我急忙端正态度。难得和谈芬见面,又是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让她不高兴。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尽说便宜话。”她笑嘻嘻道。拉起我就走。
“哎,芬姐,不逛了吧。好累啊。”
“好了,就去最后家。”谈芬拉着我来到家金利来专卖店。我有点困惑,好象金利来都是买男人的东西啊,什么时候开始卖女用啊。也许谈芬是给她家的什么人买吧。
谈芬仔细地挑了领带钱包皮带三件,千多元。呵呵,女人花起钱来是狠啊。我想谈芬肯定是送她老爸或者老哥的,难怪这么舍己了。
“怎么样?”谈芬微笑着问道。
“不错,正宗货,很精致。”名牌就是名牌,做工用料都是流的。想必她老爸或者老哥定很开心。
“喜欢吗?送给你的。”她看着我,笑呵呵地。
“什么?这。不是给你老爸老哥买的?”我大吃惊,真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是给我买的。
“他们的礼物早给了。过年了,姐姐给你的礼物。”
“不行!太贵了!我不能要!”我摇头。谈芬的心意我领了,可是这么重的礼物不能收啊。
“不贵!不要,姐生气了!把领带打上,让姐看看。”谈芬小脸沉,不容分说,将我拉到有镜子的试衣间。
六二
谈芬亲手细心地帮我打好领带,然后满意地打量着我,目光温柔。我也望着她,柔情满怀。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们彼此久久地凝视不语,我发现她瘦了,原本圆润的下巴现在尖了我的心微微痛。
“芬姐”我低低叫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谈芬忽然双手抱住我的腰,头紧紧地靠在我的肩头。缕久违的幽香渐渐围绕着我,令我百感交集。不由得身体轻轻颤,迟疑了下,伸手轻轻抚上谈芬的背,依然无语。
“我以为自己会忘记可是还是会想起你!你走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对不起是我不好”谈芬无声地哭了,她的身子在轻轻抽动着,双手死死地抱紧。
“想到你就会哭好想见你啊可是对不起”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痛苦万分。我感到她的泪水掉在我的身上。
“芬姐!其实--你可以见我的。”我轻声道。也许我只能这么安慰她。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看见你更痛苦啊对不起”
我默默无言,感受着谈芬内心的巨大苦痛。再次感受到面对现实,我们是如此的渺小
谈芬渐渐平静,她松开我,望着我,珠泪盈然。她轻轻抚下我的脸颊,微微笑。“对不起,姐有点失态了。”我默默地拿出纸巾递给她,看着她轻轻擦去泪痕。她白皙的脸庞是如此的精致,如纯洁的花,在我的眼前绽放。
走出店门,谈芬忽然问:“听江望说你和卢婷分手了?”
“嗯。”
“别再胡玩了。老大不小了,姐最希望你开心,生活幸福。听姐的话,找个好女孩,认真生活。啊?”
“是。”
“好,这才乖!”
谈芬笑了,握握我的手,向我道别。我看着她转身离去,忽然说道:“芬姐,我们还能见面吗?”
“随缘吧”谈芬犹豫了下,挥挥手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谈芬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芬姐真是个好女人啊,可惜。我的心沉甸甸的,低头看见谈芬给我买的新皮带正扎在腰上,忽然感觉就象是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我。我轻轻地摸摸皮带,心里阵感动,谈芬对我的情义,也许我生都难以报答。芬姐,对不起
六三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鲜花烂漫。只是江南春雨绵绵,那烟雨蒙蒙的日子,总是湿漉漉的令人郁闷。而我是不喜欢打伞的,总是在没有雨的阴天冒险而行,时常却又遇到雨。雨小的时候,索性就在雨中穿行,游走在雨的缝隙之间,领略那凉丝丝的雨滴轻轻滑过面颊的温柔。
忽然又想起初恋的时候,和女孩牵着手,在细雨微斜的傍晚起漫步街头的情景。微风细雨,只伞下是二个年轻的身影,亲密依偎。晚风过处,长发飘飘,而雨丝濡湿了我们的心情。就这样并肩而行,在雨中徘徊,天天走完那个早熟而迷人的春季。那时的我们因为细雨而缠绵,因为女孩的伞而使我更加靠近甜蜜的温存。二颗年轻的心因为雨夜的神秘而激烈地跳动,那脉动的节奏是如此的致,使羞涩的吻愈加热烈
此刻,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放眼窗外的密密雨幕,那苦涩的回味只是丝漫无边际的惆怅,令我隐痛的心犹如眼前缓缓飘散的烟圈般空洞,思绪已被无声的雨水淋得好湿好湿。唉,不知道是否有人和我般的感受,相信痛苦并非只是我人独有。
桌上电话响了,断断续续的铃声似乎有气无力。忽然就想这打来电话的人,只怕也是有气无力。我忍不住嘲弄地笑,走到桌边,拿起电话。
“喂,哪位?”
“伙计,我心情不好。晚上请我吃饭吧。”江望的声音果然是有气无力,低沉的差点没听出来。
“又怎么了?方华刚走没几天,你就熬不了了。未免太差劲了吧。”
“唉,不是。和她走没关系。但是,也和她有关系。”
“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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