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恩窈条件反射。

“你个兔崽子，限你一刻钟内出现在我面前！”

“姑……”恩窈“姑姑”俩字都还没出口，电话早断了。恩窈看了看时间，乖乖，已经八点四十了……糟糕！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心里犯嘀咕。她唐恩窈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就怕两个人：一是妈妈魏淑芬，而是姑姑唐锦一。恩窈一听见姑姑的声音，老觉得屁股疼——小时候闯了祸，比如偷偷跑下海去游泳，被姑姑逮住，那可是真下狠手打呀。

恩窈一激灵。

她加快了车速。她抄近路延安路从动物园那儿岔出去，原本用不了几分钟，可是这条路经过繁华的台东，车子很多，车速提不起来。恩窈心里就有点儿着急。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上了文登路，再往前开，已经看到了司令部大门。她车子右拐，上了武胜关路。周围安静了下来。恩窈舒了一口气。车子在静谧的八大关里穿行，一直往里，拐到山海关路。恩窈把车子停下来。下车时顺手拎下来两只烤鸭子，心说等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嘴巴吃，姑姑那大嗓门儿一嚷嚷，她七魂丢了六魄……心里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狗叫。

恩窈按门铃。

应门的是恩窈的表姐杨小树。

“姐！”恩窈从屏幕里看到表姐在家，不禁心花怒放——要说姑妈有什么克星，这位就是了。她禁不住念佛。

杨小树在那边爽朗的笑着，说：“还不快滚进来受死！”说着就给开了门。

院子里一丛迎春花开的正盛，借着门廊里的灯，看的到那在夜晚尽显妖娆的姿态。

恩窈看着，心里觉得很舒坦。

爷爷喜欢花。但是院子里的花色并不杂乱。墙头覆着蔷薇，院里植着樱花，还有两株百余年的金桂，到了秋天，桂花香飘出好远好远去……恩窈吸了口气，好像闻到了花香。

桂花树下，天气好的时候，爷爷坐在那里晒晒太阳。以前奶奶在日，会陪他唠唠嗑儿……恩窈甩了甩头，迈步上了台阶。

她推开门。

“爷爷！姑姑！姑父！姐……”她站在门厅里，一边换鞋一边就扯着喉咙开始叫。

“唐恩窈，你进来！”

恩窈一哆嗦。是姑姑唐锦一的声音。

客厅里空荡荡的，往书房方向一看，门开着，可是看不到人。

恩窈下意识的就要往后缩。

不料楼梯口站着的杨小树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笑眯眯的问：“想溜啊？”

恩窈将手里的烤鸭奉上，嘿嘿笑着，“不成敬意，来的匆忙……”

杨小树一把拿过来，就往厨房走，经过恩窈身前，低声说：“记住啊，别犟嘴，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爷爷呢？”恩窈急忙问。

杨小树摇头，“姥爷和爸爸在楼上下棋，已经被警告不准帮你说话……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正文 第三章 “表里不一”庹西溪 （十三）

“啊？”恩窈挠头，“没啊……”

“唐恩窈你蘑菇什么呢？！”

杨小树哧的一笑，推了恩窈一把，“快去吧……放心啊，戒尺我藏起来了。等会儿来救你。”

恩窈脸都要白了……戒尺？！

她搓了搓手，硬着头皮往书房去。

那个……不用跪吧……

她探头探脑的往书房去，走到门口，小心的叫了声：“姑……姑？”

“还不快滚进来！”

“哎……”恩窈走进去。

唐锦一并没在书房里，而是在里面那间专门放书籍文件的库房里呢，不知道在翻检什么东西。恩窈过去。

“总算找着了。”唐锦一从最低下的一排书里抽出一本看不出归属何年何月的，站了起来。

唐锦一身材很高，骨架又大，中年以后发福，更有些虎背熊腰的气势，平时不苟言笑，显得很有威严。

恩窈看着姑姑，不说别的，这块头已经很给她压迫感。她想想，姑姑比姑父要壮出一圈儿来……啧啧，想到这儿，她竟然差点儿笑出来。可是在姑姑面前，她一向不敢放肆，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又想笑，脸上的表情不上不下，古怪的厉害。被唐锦一看见，手里正抓着的那本书，照着恩窈的脑门子就拍了下去。这一下子可是不轻，要知道，这位姑姑可是练过格斗和擒拿的！

恩窈顿时觉得眼前直冒金星，雪雪呼痛。这一喊疼不要紧，唐锦一又是一下子。

“啊！”恩窈又叫。

“啪！”第三下。

“姑姑！”恩窈抱住头，那书上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下落，呛的她咳嗽。

“你再嚷？”唐锦一作势又要打。

恩窈闭嘴了。

唐锦一瞪她一眼，把书扔在书桌上，坐下来。

“过来。”唐锦一喝了一口水，说。

恩窈犹豫，“还……打不打了？”

“不过来还打！”唐锦一顺手抄起鸡毛掸子。

恩窈急忙的跨了几步站过去。

唐锦一伸出手来，戳着恩窈的肩窝子。

恩窈心想这还不赶打呢，姑姑手上劲儿这个大呀，可是又不敢嚷嚷痛。明知道姑姑的脾气，越喊疼越打，还不如死扛着。

唐锦一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丫头最近挺嚣张啊，嗯？”

恩窈嘿嘿一笑，“姑姑……这从何说起？”她心说我有您十分之一的派头，我在q市能坐地称王，别说三大帮会我搞的定，跨海作战我都敢接啊。

“你说呢？”

“嘿嘿……”恩窈心想您这是给我下套儿呢吧。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敢先开口啊——那不就留着话把儿，让您说我明知故犯？

“真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恩窈猛摇头——确实不知道。就连她碗里剩三粒米、姑姑都能旁征博引教训她半个钟头……这让她从何猜起？

“哦……”唐锦一拖了长音，“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胡说！”

“没！”

“那上礼拜天你在闽江路上闹那一出？”唐锦一一拍桌子。

“啊……”恩窈惊呼，“那事儿啊！”

“那是小事儿啊？”唐锦一板着脸，“啊？你搅和的七荤八素的堵了半条街，警察都出动了，哦，合着你忘了？”

“那不是……”恩窈眼睛碌碌转着。她还真忘了。当时气极了，发了脾气之后，也就撂下了。可是，姑姑咋知道的？她看着姑姑，唐锦一正瞪着她呢。恩窈嘿嘿笑着。

“你这个小兔崽子。”唐锦一骂她，“你干的好事，哈？”

“我不就是……”

“你不就是什么？你不就是骂骂人家是土匪？你不就是说说人家风纪扣都不系、妆化的像只鸡？你不就是说你要打电话到政治部投诉？你不就是当街骂唐锦一御下不严？”唐锦一越说声音越大，“哦……你还真是没干什么”

恩窈不出声了。

“你还能说得更难听不？嗯？”

恩窈抿嘴。

“唐恩窈！回答！”

“能！”恩窈说的很干脆。

唐锦一一愣，眯了眼，“嗯？！”

“姑姑，不带您这么护犊子的啊。”

“说说，我怎么护犊子了？”

“我说您御下不严说错了？您看见那做派您生不生气？我管保您比我要生气。别说他们是惹了我了，前儿个就是他们惹了别人，这闲事儿我也还就管定了！”

“哦……你要怎么着？”

“我不能怎么着！我一遵纪守法良好市民外加纳税人，总有权利生气吧？”恩窈越说越来劲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姑姑，国法军规哪样也没说准许军车在街上乱窜、军人衣冠风帽不整随手丢垃圾的啊。”

唐锦一看着侄女振振有词，接了一句，说：“你知道那是谁嘛？”

“我管他们是谁！”

“你不管他们是谁，他们可管你是谁。”

正文 第三章 “表里不一”庹西溪 （十四）

唐锦一挑了下眉尖。今天早上她刚下连队回来，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她办公室。兜兜转转的说了半天闲话，她也没弄明白对方到底是啥意思——对啊，儿子在她唐锦一手下呢，照顾一下嘛，这层意思她是懂的，但是什么？介绍孩子们认识认识？这是怎么回事？她打着哈哈，把事情给混了过去。只过了半个小时，宣传部长和政委一起来了，说出了点儿事。宣传部长给她看了一段视频。是被人发到网上去的。

唐锦一仔细一看视频主角，头都大了。

她赶紧布置下去，召集头头脑脑开会——这得进行危机公关呀——下一步该整改整改，严肃纪律，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出了。其实她对这个事不是没有察觉。可是舰队大了去了，这林子一旦大了确实什么鸟都有。

唐锦一自认一向做事严谨公正。可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她有种被打耳光的感受。这伸手打人的还是亲侄女，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散了会，政委还和她谈了半天。她才知道合着礼拜天的事主之一，就是早上给她打电话那位的公子。这事儿想要严肃处理，势必得罪个老战友；不严肃处理，如何以儆效尤？

唐锦一倒是不怕得罪人。她当下签了内部处分令。同时下达了整改的时间表。

政委没再说什么。两人合作了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唐锦一事情处理完了，可是一肚子火仍憋在胸口，她实在是不能不发出来。

这才有了对着侄女一通乱打。

恩窈被姑姑说的一愣。

“啊？”

“恩窈。”唐锦一研究着侄女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是。”

“这个事情，你冲动了，姑姑说的对不对？”

“嗯……是。”恩窈点头。这她承认。

“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为什么不用呢？你话出口前在舌头尖儿上绕半圈行不行？”

“……行。”

“行了。”

“啊？”

“我说行了。你给我记住，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打电话给报社给政治部，随便你。但是你别当着街喊你姑姑我的大名，让人家说咱唐家没上没下没规没矩。”

恩窈脸上顿时热了，“是，姑姑，我错了。”

唐锦一深深的看了恩窈一眼，点了点头。

恩窈看着姑姑沉默下来，“姑姑……”

“出这样的事儿，我没脸，你也算不上得意。”

“是。”

“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

恩窈刚要说什么，听到杨小树的声音，嘻嘻笑着，问：“打完仗了？”

唐锦一瞪了女儿一眼。

“妈，差不多行了，今儿晚上您回来，从姥爷往下，都瞧够您脸色了啊。恩窈带了烤鸭来，咱当宵夜呗？”杨小树对恩窈眨眨眼，语气柔柔的，半是撒娇的样子。

唐锦一“嗯”了一声，对恩窈抬了抬下巴，说：“上去吃，你去请爷爷出来。”

恩窈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一般往外走。

杨小树哈哈一笑，对唐锦一说：“妈，恩窈见了您，比耗子见了猫还幕拧！?br/>

唐锦一没出声，对小树摆了摆手。

杨小树说了句“您快点儿出来啊，我还切了水果”。然后娉娉婷婷的走开了。

唐锦一觉得头疼的厉害。

话说唐恩窈跑到楼上爷爷的房间去，果然爷爷和姑父杨大海正在下象棋，正你来我往杀的上瘾。看到恩窈进来，杨大海会心的一笑。顺手拿起桌上的助听器给岳父。

唐世友戴上助听器，笑眯眯的看着孙女，笑着问孙女什么时候来的。

恩窈心里的委屈来回打了n个滚儿，也不敢说自己不但早来了，还在底下挨了姑妈一顿臭揍加猛批……只好笑着说忽然想爷爷了，过来看看爷爷。

杨大海听恩窈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

恩窈被姑父这么一笑，顿时觉得脑门儿上被姑姑打过的地方更疼了。她扶着爷爷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