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第3章

追了这么久,加上绝望,她实在是太乏力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尊严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细云恍惚的睁开了眼,肚子里空空的,饥饿的感觉充满了每一个细胞,空空的胃,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嘴像火烧似的疼……她低头看了一下,盒子还在……

微微宽了些心。

可没钱,别说住的地方了,连吃的东西也找不到,她站起来,全身一阵无力,又跌坐了回去,手里的盒子却一下跌了开去,白白的粉末摊开到了那件包裹的衣服上。

细云怔了一下,身体无力,她想站起来都没有办法,无助的感觉挟着绝望汹涌而来,她咬咬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眼泪,却再也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

这么久,她第一次真的哭出来。

一把一把的白灰被她小心的放到盒子里……

“华昭,我真没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用……保护不了自己,又傻又天真,连你,都抱不住,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华昭,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活着这么痛苦,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好不好……”她抱着那个盒子,快蜷成了一颗黄豆……

人生最大的悲剧在于你想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不是不在原地,而是生命逝去,无法等待。

人死,是最大的悲哀。

“华昭……你把我带走,好不好……”

“你很想死……”面前突的出现了一个女人,脸隐在黑暗里,声音如同刚落的那场雨,凉得透了心。

细云怔怔的望着她。

“那我就成全你……”她说,把她从角落里拖出来,一直往马路上拖,细云挣扎她也不管,而她的力气比细云大了很多,细云被她拖到马路中央,此时的马路已经没有多少车,凉凉的路灯,惨白的灯光。

“想死就在这儿趴着……”那个女人说。

细云怔怔的望着她,脚下却没有一点动作。

女人微笑着走远了几步,很满意的模样,还不忘提醒。“想死就在这儿站着……不要动哦……”

细云闭上眼睛,耳朵里全是车子路过的呼啸声……如果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也不错……那个地方,有华昭,有女儿,还有爸爸,妈妈,一家团聚……

很好,不是吗?

可是她又想起那天,华昭说要带她离开,远离这一切纷争,安静的和她度过后半辈子,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就这样被颜华阳玩弄与鼓掌之间,她付出的感情,她爸爸的生命,还有崔氏,走之前,她要他付出代价……

那个男人,微笑的讲着电话,她踩了油门……就快撞到了,她就快杀了他了……

可是,为什么华昭为突然冲出来……

一瞬间,惨白的血,挡风玻璃上,全是华昭的鲜血……那么浓,那么艳的血……

“细云,好好的活下去……”

“细云,不要找哥哥的麻烦……”

“细云,我会在天堂里祝你幸福……”

“细云,我最卑微最伟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活着,能开心的活着……”

他的愿望,只是她能活着。

尖锐的喇叭声,她睁开眼,刺目的大灯,她所见的场景一片空白……

啊!

她惊声尖叫,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那个盒子上。

“不想死了……”那个女人蛮横的把她拖到一边。

她摇摇头,小声却坚定的道:“不死了,华昭要我活着,他要我活着……”

“那个人在哪儿……”

她微微笑了笑,抱紧了手里的盒子。“在这儿,华昭在这里面。”

刚才看见里面只有一把把的灰,女人脸上闪过一瞬的恐惧,但微微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

那个女人姓柯,叫柯白然,五官还算清秀,只是被头发遮着的额头,有一道刀疤。她看着细云抱着盒子不放手的模样,骂骂咧咧了两句,让细云跟她回家。

所谓的家,也不过是在不远处的贫民区有二十平米左右避雨的地方而已,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没有钱却又不甘心远离这繁华的各色人群自动聚集起来,占用一小块地方,屋顶用雨棚盖起来,并不透风,冬冷夏热的结构,厨房是在过道间用砖和水泥砌起来的,洗手间和别人共用,每一寸空间都被排得满满当当。

柯白然二十平米的房子因为细云的到来艰难的被隔成了两间,所谓的两间,也只是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中间加了一块布,再加上纹帐,便成了两个私密的空间。

“你住那张……”柯白然指了新铺好的床。

细云点点头,把盒子放在枕头旁边,放好了回头却见柯白然怔怔的看着她放到床上的盒子。

“你是不是不喜欢……”细云有些忐忑,自以为是的后果她已经尝过。

女人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用听不懂的方言轻声说了句什么,其它的,倒没说什么。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柯白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下腹,旋即明白过来,细云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四处转了转,确定没有吃的东西,柯白然扔给她几件衣服,让细云洗了,而她自己呢,说出去给她弄点东西吃。

细云抱着衣服发了一会呆儿。

倒不是说她不会洗衣服,人没有不会的东西,端看是在什么环境下而已,她记得在监狱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洗犯人的衣服,那时正是冬天,水很冷,可这么多犯人的衣服被送到洗衣室,其它几个狱友都是来了很久的人,她们几个把她抓住,把她的手踩在地上,一盆冰凉的水端在她的头顶,问她:“洗不洗,洗不洗……”

最开始,她说不洗。

踩着她手的脚用力,头顶上的水泼下来,彻骨的寒冷。

“洗不洗……”

“不洗……”

“洗不洗……”

“不洗……”

……

一盆又一盆的凉水,还有踢在身上的拳脚。

“洗不洗……”

“洗,我洗……”

她的小姐脾气,她的硬气,她的倔强,可是在疼痛面前,都不堪一击。

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洗衣服了,连洗衣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那个周末,她什么都学会了,刷衣服,清衣服,拧衣服,晒衣服。

她边洗边自嘲的想,原来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

那时一颗一颗的眼泪掉在洗槽里,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原来被迫长大,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水池里水的温度,冰冰的,浸入骨头的凉,比寒冷更让人恐怖的,是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从此只剩她自己一个人……

名片

刚把衣服拧干,柯白然已经提了一些东西回来,还没打开,她已经闻到飘香的味道。

“酱香猪蹄,香酥鸭,五彩酱鹅肝,腌雪里蕻……”

肚子叫唤的声音更响了。

“吃吧……”柯白然塞了一碗饭在她手里,自个儿把盆里洗好的衣服端出去晾了。

看着一桌的菜,细云吞了吞口水,那盘猪蹄,粉嫩的皮,白花花的肉……

细云夹了一块儿,小心的放进嘴里,闭上,舌尖尝了尝肉的味道,油的香味漫延开,软滑的皮儿,她不舍的嚼了嚼,软肉化开……

闭上眼睛,原来这才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一块又一块儿,一块又一块儿……

大盘的蹄子,已经消失不见……

织云看见门边的柯白然张大了嘴。“这份猪蹄又肥又腻,你都吃完了……你几辈子没吃过多西了……”

那副仿佛看着乞丐的眼神,惊讶的语气,她的脸上烧红一片,手里的筷子怔怔的缩了回来,她咬着唇,再也不敢动一下筷子。

这些东西,比牢里的好多了。

进去之前,她一百零五斤,很圆润的身材,华昭曾经笑她是小胖猪,现在呢,她八十五斤,牢时的活重,吃得又少,平时别说是肉了,连菜,也很可能被别人抢去。

现实可以压垮一下人,可,仍然觉得不好意思。

“对不起……”她怔怔的说。

这样的倒歉倒弄得柯白然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女人有些尴尬的别开眼。“是我说错话了,我也坐过牢的……只是出来久了,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

细云微微张了张嘴。

“我下班回家的时候,被人□,结果防卫过当,把人给刺死了……”她云淡风清的讲道:“你吃吧,这儿没别人,这些东西,也是酒店剩下的……”

细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筷子,没关系了,现在,什么都没关系了……只要能吃饱,什么都没关系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柯白然端了凳子坐在她对面。

“崔细云……”她轻声道。

女人嗯了一声表示知道,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手抓起一个鸡腿开始啃。“喂,我不是做慈善的,我还有债要还,我们先说好,你可以住在这儿,但是不能白住,每个月二百块的房钱还有水电,我们平摊……”

“我现在没钱……”细云开口。“我的钱被人扒了……”她顿了一顿又咬着牙道:“但是我会找工作……”

看见女人绷着的脸放松,细云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受别人的施舍本就是一件艰难的事,她已经活得这么卑微,现在有手有脚,她不要成为一个乞丐,她不要丢爸爸的脸。

她喜欢过一个杀父仇人,还被他搞成了这个样子,她已经丢尽了爸爸的脸,她不要,连这最后的一点尊严都丢去。

崔家的女儿,不能变成一个乞丐。

“好吃吗?”女人问她。

细云点点头。

“肯定好吃,虽说是别人剩下的……”女人微微有些骄傲。“可是丽景的大厨,厨艺绝不是吹出来的……这些东西,还是我偷溜回厨房打包的……”

丽景,嘴里的东西一下失去了味道……

丽景是颜氏集团旗下的酒店,颜华阳曾经带她去过数次,那时仗着他的宠爱,她还羞辱过里面的一个服务员,过去的种种想起……

他一场游戏带给她的灾难,结果竟然如此的惨烈,她的天直毁在了他的手上,可是如今,她却得依靠他手里的剩菜剩饭活下去……

“怎么像是要哭呀……”女人不解的看着她。“牢里受了很多苦吧,我知道,我也受过……都过去了,啊……吃饱了,睡一觉,明天又是新一天……”

她摇摇头,柯白然不明白,牢里再苦,也没有嘴里的饭菜苦,这么苦,比中药还苦十倍,可是她要活下去,就算再苦,她也得一口一口,一勺一勺的咽下去。

她没想过,出来后,也摆脱不了颜华阳,这个城市这么大,可是为什么,还是躲不开他的影子,连一顿饭,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吃完饭就洗脸睡觉了,新换的被子,干净的洗衣粉味,细云闭上眼睛,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以后不用担心半夜有人拿枕头捂自已的脸,也不用担心半夜被子被突然抽走,也不用担心重重的拳头会落到自己身上,每天入睡前的“正”字也不用再写。

她终于成了一个自由的人。

枕边就是华昭,她的手摸到枕头下的戒指,这个戒指,是华昭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颜华阳向她求婚,她兴奋的答应了,高兴的笑着,为难的告诉他,可是华阳,我现在才十九岁,还不能结婚呢,要不,我们先订婚。

她期待的看着他,却看见他笑了笑,转身倒了两杯酒,回身时却是一脸冷绝,他把其中一杯酒递给她,然后讥诮的告诉她,细云,别天真了,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我逗你玩呢,你怎么配得上我。

我要娶的,是安家的女儿。

游戏结束。

她傻了半天才明白,从她因为报仇献身接近给颜华阳开始,他就在玩这个游戏,他要把她捧到天堂,然后再狠狠的把她摔向地狱。

他一直是一个沉府极深,且残忍的人。

同样是那天晚上的后半夜,华昭跟她求婚,要带她走,她终于明白什么才是合适于她的,可是却不甘就这样一败涂地的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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