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第9章

天黑之后,伏食还没有被放回来。也就是说,他被留置盘问的时候,已经超过了24小时。

19号别墅更像一座古堡。

整个房子呈“凸”形,却不方正,圆滚滚的,就像一个人穿了几层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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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红色的墙壁,显得十分厚重。

窗子形状不同,大小不一,黑洞洞的,更像一个个瞭望孔。

一楼并非紧接地面,需要登十几级木台阶才能走上去。

别墅内部,如同一个科幻小说——房间内的墙体、隔断、门窗,全部由玻璃和镜子构成。因此,这个房子变化多端,两居可以变出一居,也可以变出三居。

走进这个“魔方户型”,如同置身一个冰冷的世界,产生不同的空间感。

现在,看不到玻璃,也看不到镜子,房间里没有开灯。

此时已是午夜,没有月亮,天下一片漆黑。

米嘉和作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在谈顾盼盼的事,都没有一丝睡意。

米嘉的手里还在玩弄那只zippo打火机: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这只打火机已经死了,永远打不着了。

作家和米嘉都看不到对方的脸。

根雕茶几上,扔着一张《午报》,那上面报道了昨晚那场生死婚礼,还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撒尔幸正抱着戴着面纱的顾盼盼拜天地。她穿着维多利亚式复古风格的婚纱,僵硬地躺在撒尔幸怀里,雪白的婚纱长长地垂下来……

举行婚礼时,并没有记者到场,这张照片一准是哪个宾客向报社提供的。

现在,顾盼盼的影像不但藏在面纱后,还藏在黑暗中。

米嘉把打火机扔在一旁,在黑暗中突然转变了话题:“我越来越觉得,伏食这个人有点怪异……”

作家和伏食打交道很少,不过他肯定知道伏食和米嘉是什么关系。在这个特殊的黑夜里,米嘉的话让他哆嗦了一下。

“他……怎么怪异?”

“我也说不清……最早发现他行为异常,是去年11月16号的事,他刚来公司两三天。夜里,我醒过来,发现他不见了。深更半夜,他去哪里了呢?我一直等,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回来。我实在熬不住,就睡着了。”

停了停,米嘉继续说:“去年12月15号深夜,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又出去了。这一次,我使劲瞪着双眼,不让自己睡着。一个多钟头之后,有个人影在我旁边无声地躺下来,满身凉气。我竟然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我假装睡着了,当时没有追问他。第二天早上,我说起了这件事,他淡淡地说——你做梦了。”

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说到这里的时候,米嘉为自己的这种描述感到了深度恐惧——现在,伏食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旁边呢?

她干咳了一下,又说:“他住进玉米花园之前,我和他有一个君子协定,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也互不打探对方的行踪。因此,我再没有追问过他。今年1月14号,他又在午夜时消失了,一个钟头之后,悄无声息地返回来……”

“你怎么对日期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他总是在月圆之夜出去。”

“月圆之夜?”

“我说的这些日子,都是阴历十五啊。”

十一:旁听(3)

“是的……”

“元宵节那天晚上,我预感到他又要离开,就一直没有睡。果然,半夜时,他轻轻起了床,溜出去了。我依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听到开门声。每次到了这个诡秘的时刻,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幽灵,一个幻影。我忍不住,悄悄爬起来,决定跟踪他——你猜,他去哪里了?”

(bsp;“……地下室?”

“他赤身裸体地上威虎山了。我看着他消失在树木中,没敢跟上去。”

“他,他上山干什么?”

“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和女人幽会?不像。没有哪个女人胆子那么大,胆敢一个人在山上等他;到山里寻找宝藏?更不像,山上只有坟地;练气功?他平时对那些东西从来不感兴趣……到现在,仍然是个谜。”

黑暗中,谁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不知道是作家还是米嘉。

作家说:“看来,这个人肯定有问题。3月8号那天晚上,他怎么鬼使神差地去了玄卦村?这事儿太蹊跷了。”

“因此,我怀疑,顾盼盼并不是那个杀手杀死的……”

“嗯?”

“也许是这样——那个杀手赶到之后,顾盼盼已经死了,他却拿了我的全部佣金。有个人,藏在杀手的背后……”

“你是说……伏食?”

“那天夜里,他回来,躺在我身边时,你猜我在他嘴里闻到了一股什么味儿……”

“我们把灯打开吧……”

米嘉轻轻哼了一声:“一个堂堂恐怖小说家,胆子竟然这么小!”

作家的音调有些尴尬:“实际上,只有胆小的人才适合写恐怖故事。”

米嘉停了半晌,低低地说:“我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她话音未落,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冷静的声音:“米嘉,我在这儿。”

这个声音近在咫尺!

作家尖叫一声,一下扑到了米嘉旁边。

十二:最恐怖的故事(1)

“昨天是鬼节吧?”

“嗯。去年鬼节那一天,一个女人给我讲过一个恐怖故事,你听不听?”

“听。”

“不过,这个故事有个特点,听过它的人,一年之内必亡……”

“没关系,这个故事就是我讲给她的啊。”

实际上,作家是金像公司第一个见到伏食的人。

面试那一天,作家到公司比较早。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然后乘电梯,从地下二层上地上三层。

电梯迟迟不下来,他一下下按着按钮,显得有些不耐烦。

地下室灯光苍白,死寂无声,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让人心胸很不爽。

电梯终于来了,慢慢打开。

(bsp;现在,它是一扇地下的门。里面,是一个能上能下的小房子,上的速度比爬楼梯快,下的速度比跳楼慢……

开电梯的妇女竟然不在里面,她的凳子空着。

一个男子站在电梯里。

他穿着一件黑色小棉袄,领子有一圈棕色的毛,显得怪怪的。

看样子,这个人是到停车场去的,可是,他并没有走出来,却微微朝作家笑了笑,说:“老师,你好。”

作家一边走进电梯,一边问:“你是……”

这个人按了一下三层,说:“我是来应聘总经理助理的。”

作家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又问:“你认识我吗?”

这个人又笑了笑,说:“我就是因为喜欢你讲的故事,才来这个公司应聘的。我也是大兴安岭人,和你同乡。”

“哦。”

“如果我能得到这个职位,就可以跟你一起工作了。这个梦,我做了18年!”

这显然是在套近乎,希望作家能帮帮忙。18年前,作家才发表第一篇奇幻小说《三减一等于几》。那时候,他才几岁啊!

作家淡淡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抬头看电梯里的液晶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一个环保广告。

这个人在作家背后说:“我叫伏食,三伏的伏,粮食的食。真希望你写恐怖故事的时候,能用上我的名字。”

作家说:“没问题。”

三层到了。

伏食说:“老师,我去面试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作家礼貌地笑了笑,说:“祝你好运吧。”

作家没有为伏食做什么,这样的崇拜者太多了。而且,米嘉做事很专断,他说什么也根本不顶用。

没想到,伏食在几十人中脱颖而出,最终得到了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

伏食很少来公司。

他只在玉米花园。

五天之后,2005年11月19日,是个周末,米嘉出差在外。伏食专门给作家打电话,邀请他到玉米花园喝酒。

作家接受了邀约。

他是个聪明人。现在,伏食成了他的投资人助理,枕边的风力是不可低估的。

在客厅里坐下后,作家说:

“伏食,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要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闯到西京来,因此,我非常感谢你。”说着,他从冰桶中拎出一个瓶子:“来,庆祝一下。”

“洋酒?”

“香槟。”

“我从来不喝酒。”

“这个没问题。”

伏食用一块白色口布,擦干香槟,撕下锡箔封套,卸下铁丝保险罩,把香槟微微倾斜,轻轻转动瓶身,酒中二氧化碳气将瓶塞顶出,一声巨响——“嘭。”

然后,伏食用口布将瓶口擦拭干净,在两个杯子里各斟了三分之二。

碰杯,轻饮。

凯歌香槟,味道醇美。

“20岁的时候,你还在大兴安岭吧?”伏食问。

“是的。”

“那时候,你做什么?”

“无业。”

“嫂子是老家的人?”

“不是。”

作家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老家,不太愿意提起那段时光。

十二:最恐怖的故事(2)

很多人在发达之前,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经历。他们脱离了底层之后,立即割断部分记忆。作家肯定也一样

比如,他所描述的家乡,很可能有意无意地将它美化了——冬天,冰雪寂寞,一片银白。夏日,森林郁郁葱葱,与世隔绝。事实上,那里也许很贫穷,很落后,很破败,又肮脏,就像一个噩梦……

这个伏食,就是从噩梦中爬出来的。

伏食感觉到了作家在回避着什么,知趣地转换了话题:

“我有一个故事,非常恐怖,讲给你听吧。”

“好啊,下期节目正好缺故事。”

“我担心,你会被吓着……”

“一个专业吓别人的人,还能被别人吓着?”

“这个故事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只要听过它的人,就不再正常了……”

“哈,那你呢?”

“我?如果你不认为我不是不正常的人,那么就证明,你肯定不是不正常的人。”

这句话像乱麻一样绕来绕去,作家还没有理清楚,已经想不起伏食说的是什么了。

他说:“你讲吧。”

伏食说:“我再开一瓶香槟。”

他转头看了看那个空瓶子,问:

“香槟里含酒精吧?”

“15度。”

“我还以为香槟是汽水呢。”

“你不会喝香槟都醉吧?”

“感觉很晕。”

“那你休息一会儿?”

“一会儿我就回去。”

“开车?”

“开车。”

“不行不行!”

“那我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吧。”

“好的。”

作家从没有午睡的习惯,挡着眼罩都睡不着。现在,他却撑不住了。伏食到卧室给他拿毛毯的时候,他已经在沙发上躺下来,昏昏沉沉要睡着了。

伏食似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高高的。他的声音似乎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

“老师……”

“嗯……”

“我给你讲故事吧……”

“嗯……”

“这个故事不一样。只要听过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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