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无人》 第30章

我仍害怕,怕到时监考老师会罚我们。但又一想,老师若有同情心,没准会放我们一马。心

里略为安定。

可是,发试卷前,一校方负责人(一个摆架子的中年胖子)连续下令换座位、换教室,故意

跟学生过不去,折腾学生。

我心里暗暗叫苦。每次换座位,都要混乱好一阵子。总有人(特别是几个成绩差的男生)把

我远远挤到一边去,最后我连桌子都没有了,不知自己该坐在哪儿,更不知这场考试怎么过

关。

我豁出去了,心想:过不了关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走一步算一步。我见缝插针对着一个桌

角尖坐下来,准备考试。这时课堂外传来欢呼声,一个同学跑进来告诉大家:不用考试啦

可以走啦!

我喜出望外,跑过去一打听,原来考试一说是谣言。那个胖子为寻开心,竟故意造谣吓唬学

生。胖子悻然斜视如获大赦的学生,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我心中感慨:这人手头就一点点

小权力也要滥用,让这种人当官只会苦了百姓。

好几个月了,我还在做有关考试的梦。焦虑虽然减轻了,但心理依然脆弱。什么时候我才能

够在梦中信心十足地面对考试?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在现实中从容地面对焦虑?继续努力吧。

昨天我很长时间心情不好。上午、下午我都祷告,求主允许我早日归回天家。我觉得活得痛

苦,生不如死,只求速死。我对家庭失望,我坚持得太累了。我软弱,我挣扎,我渴望到主

怀中安息。我对主说:我受不了啦,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让我到此为止吧。我已没有任何牵

挂。最后我说:主啊,求你按你的旨意来成全成就。

主给了我回答。他通过人的口在电话里告诉我,主要使用我,要我做安慰的天使。其实,我

以前也明白,我之所以要经历这一切,是因为主要使用我,让我做一个合格的器皿,即安慰

的天使。但我灵命弱小,所以在病痛和灾难面前,我想逃跑。

很惭愧。

傍晚,去北门散步。天本来非常闷热,没有一丝风,漫天阴云。突然,江风陡然劲吹,非常

舒适、凉快,吹散了云雾,就在我头顶上吹出一小块蓝天、白云,也吹散我心中的抑郁和愁

烦。我明显地感到主正与我同在,他在看顾我,抚慰我,引导我,帮助我。

随笔

最初服药时,我盼望三个月之后能停药。三个月过后,我不得不老老实实继续吃药。

接下来,我盼过半年、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药照吃,病照看,分明是场持久战。

专家专著上这样说:在抑郁症发作基本平息以后六到九个月之内,症状又会重新出现。如果

间更长一些,则有高达80%的病人会出现抑郁症复发。为了防止复发,在抑郁症康复以后的

六个月时间内,仍然要用完整剂量持续治疗……有些情况下甚至要终生服药。

写到这里我有点垂头丧气。我不愿想,我是不是必须终生服药。软弱的念头又嗖嗖嗖往外蹿

再不关闸又要滚下山了。我就像西绪福斯推的那块巨石,推上去,滚下来,又推上去,又

滚下来……

还是想想曾外婆吧。想想这个名字:喜姑。

我很喜欢“喜姑”这两个字。一念到这两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脑子里会联想出一个

五六岁的小胖丫头,喜眉喜眼,憨憨地冒出傻气。

遥想晚清那位穷举人老前辈,就冲给女儿起名“喜姑”,可知他穷而不酸,不迂腐

中举后无盘缠入京,大喜大悲之下顿悟。

喜姑爹收拾心情,私塾授学。

一介布衣,惟有教

书育人。这就是一百多年前一个乡村小知识分子的道德理想。

写到这里,我才想起:我从来没问过妈妈的理想是什么,外婆的理想是什么,更不曾问过曾

外婆的理想是什么。

大概潜意识觉得,哪里轮得上她们有理想啊。

我猜想:喜姑的理想是做一个旺夫益子的好女人,小桃的理想是读大学做一个女教师,兰兰

的理想是脱胎换骨做一个好军人。

妮子小学二年级的理想是:长大了我要死在战场上,立功。我死了我家就是光荣烈属。

2006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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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名儿》摘录

我出生证上面的名字是“小兰”。

两岁的时候,远在东北的爷爷奶奶说,这名儿得改,叫啥都中,就是不能叫小兰。

很多很多年以前,爷爷有个妹妹叫小兰。小兰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就得急症死了。按

乡下的规矩,未嫁的小女子死后不能进祖坟,只能在野地里火化。

小兰死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人们架起柴火烧她,烧完了,把一堆骨头划拉划拉,装进

一只坛子里,就在野地里一埋拉倒。

一个三更天,小兰回家哭:“哥——我好冷!你们咋都不管我呢?”天明后,爷爷来

到烧小兰的野地里转,发现荒土中还弃着一段骨头。风吹走了覆盖在遗骨上的柴灰,怪不得

小兰冻得哭,爷爷忙把骨头拾起来。送回坛子里装好。从此,他再也没有梦见过小兰。

很多很多年以后,也是在地冻天寒这个季节里,我爷爷惟一的孙女出世了,由于母亲名

字中有个“兰”字,这女孩便叫“小兰”。可是,坛子里的小兰又在爷爷的梦中出现了。于

是,我得改名。爷爷说:就叫妮儿吧。

上学了,

班里有几个淘气的男生

一见我就唱“

来到了南泥湾呀,南泥湾好地

方……”其他男生就鬼鬼祟祟笑,跟着唱:“好呀地方。”

我一听这支歌就捂耳朵,心里很委屈地喊

我讨厌这个名字!

近年人们起名,不仅讲究字义吉祥,还要查《姓名学》里的天格、地格、人格,看该名

字是否搭配得当,基础运如何,成功运如何。

动了好奇心,我也弄来一本《姓名学》,看来看去,与我这名字相对应的四个字是:铁

杵成针。

一直很怕这句成语。心想:那要磨多久啊!万一磨到快成针时它又断了呢?万一冥冥中

注定了,永远磨不成针呢?

1994年元月

补白

翻《姓名学》,据说“李南妮”的笔画比“李兰妮”吉祥。

那时,社会上很流行气功、特异功能、气场什么的,有朋友说,你这个“兰”字不好,“南

”字气场强多了。我不懂气场,但我望文生义想:这样的浮华都市,这样的生态环境,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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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活的,即使活也不能生香。兰应该生长在僻静清洁的深山里,它的香得自天地归于天地

不是为千万人品闻而生的。兰的适应力、可选择性太弱太窄,它是要被现代都市淘汰的。

而南则大不一样,什么沾上南字都吉利富强。比如:南风、南国,甚至南瓜都比别的

瓜菜可口实惠讨好。

可是,我的潜意识不认同“李南妮”,排斥得厉害。就像我是b型血的人,输了a型血进血管

整个人体系统出故障。精神系统只认李兰妮,换一个字都不灵,就像输错密码的计算机,

没有任何反应。

老老实实,李兰妮就李兰妮吧。

想看

第26篇认知日记(1)

2003年9月3日星期三上午11点10分

台风“杜鹃”掠过珠江口,今天广州的最高气温据说是29度。广州人总算能够凉快一日

了。

□□□(此处删去一整段——作者注)

我没有把失望说出来。也许,真正的失望是说不出来的。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说了也没

用。

我过去为此感到极受伤害,没有安全感,很无助,很屈辱,很抑郁。也许我患癌症与此有一

定的关联。

我替他惋惜。我一直在为他祈祷,求主指引他,帮助他,赐福给他。但是,如果他执意自甘

堕落,乐在其中,那么谁都救不了他。

主正在帮助我,安慰我,指示我该走的道路。我要超脱出来,我在接受主的培训。主说:“

这事出于我”,“上帝的意思原是好的”。我坚信主的话语。

每天,每时,我的心灵都在感谢主的慈爱、主的抚慰。“伤心的人有福了”,这是主说的。

主啊,“耶和华我的力量啊,我爱你!”主,我的神,我知道你爱我,真正爱我,永远爱我

永不伤害我,永不离弃我,你的爱正在陪伴我。我是蒙福的女儿,属灵的孩子。有你保护

我,有你与我同在,我还害怕什么呢?“他使人安静,谁能扰乱呢?”“主若帮助我们,谁

能抵挡我们呢?”是啊,“应当一无挂虑”。

“软弱的,他加力量。”

“那等候耶和华的,必重新得力,他们必如鹰展翅上腾。”

我的主我的神啊,我的心正在安静下来。此刻,我的心在喜乐着。

我的主我的神啊,我爱你!

随笔

妈妈来电话,要去萍乡看外婆。爸爸不让她去,怕她受刺激,病在萍乡回不来。两人

争执不下。

在一起总是生气、拌嘴,分开来却又谁也离不开谁。我很多朋友的父母处在这种状况中。

喜姑的父母年纪老迈时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上世纪初中国

人所批判的“三从四德”,对历代多数女人来说是祖传宝典

穷而不酸的举人

给女儿挑了这样一个后生:大家族中较弱的一

支。读书人出身,但不准备去考功名。有经营头脑,但没野心富霸一方。这女婿相貌堂堂

品行可靠,被人请作账房先生,养家绰绰有余,也无重大风险。喜姑相貌平平,憨厚纯良

嫁过去不会受气。喜姑丈夫虽英俊,但那个环境诱惑少,男人女人安分的多,这后生德行

操守都给喜姑以安全感。

喜姑成了小桃娘。尽管丈夫早死,但在喜姑的精神世界里,仍是平静多于焦虑。晚年时人们

谈起她,评语是:憨,不开窍,迷糊,木。

这评语让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话说混沌生来是没有七窍的。他的两个朋友觉得混沌待

他们太好了,一定要报答他,商量着要为混沌凿开七窍,让混沌享受到开了窍的乐趣。可惜

七窍凿开了,混沌却因开窍而死了。

有时我私下想:喜姑憨,木,不开窍,正是喜姑之福。她父亲为她的幸福盘算得很仔细,却

没有掐算出女婿这一方有变数。

十年前,我在深圳听过女人间的相互提醒:夫妻不能太和美,否则必遭天妒。我听了觉得好

笑。那时的深圳不安分的男女多,流行问候语是:你……离了吗?我碰到过好几个熟人当面

我:“你离了吗?”一个从美国回来的朋友,跟我家是世交,连她回国见我都说:“你……

还没有离呀?那……哎,那不是很腻吗?”她本人就在深圳离过婚。那几年,不论是离婚的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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